最后一抹余晖沉入瓦缝时

白炽灯醒了

它总在黄昏与黑夜交界的时刻亮起

像悬在屋檐下的琥珀

蜂蜜般的暖光沿着木窗边蜿蜒

洇湿了庭院里绿茵茵的苔衣

二十年过去

老灯泡仍用钨丝编织着毛茸茸的茧

爬山虎在玻璃上拓下潮湿的指纹

我蹲下身

看见砖缝里的苔藓正在呼吸——

它们把孢子蜷缩成毛茸茸的星球

每个裂开的蒴果都在讲述

祖父磨亮的铜钥匙

讲述梅雨季在墙根发酵成墨绿年轮

树影婆娑处

樟木的年轮正吮吸着光晕

把旧时光酿成透明的树脂

夜露渐浓时

苔藓开始漫过门槛

它们裹着白炽灯散落的碎金

在青砖地上游出蜿蜒的银河

那些被照亮的孢子纷飞如星屑

落在老座钟停摆的钟摆上

落在褪色春联残留的笔画里

落在所有被光线浸润的记忆褶皱中

墙角的蕨类在暗处舒展触须

接住窗沿边下的光斑

此刻整座庭院正漂浮在

钨丝编织的暖色河流里

树影与苔痕都成了游动的藻荇

而老屋檐下垂落的灯绳

是系住乡愁的银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