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牺牲了，是谁发出的

最悲壮的指令

“跳——”

司号员何步荣紧紧抱着他的小号

他纵身一跳的那一瞬间

他闭紧眼眶，那年

他那年十六岁

如果不是乱石藤网缠住何步荣

他瘦若的身躯早已跌进崖之深谷

“幸存”二字于他不复存在

是的，十六岁的幸存者何步荣

嘴也紧闭着

他把军号贴紧胸膛

他跳的那一瞬间

铜铸的军号在胸膛燃烧

他说，他的任务是吹号

他吹响一个团前进的号角

军号是永不停滞的号角

一百多人都跳下去了

他们砸坏手中打空了子弹的武器

他们抱着那面军旗

他们，面对悬崖

那天1934年10月16日下午4点左右

高原的山被正义与邪恶的枪弹擦亮

那天，太阳没有落山

我问苍山

那一跳，上百人的集体之跳

我的红军亲人保持了怎样的眼神

他们看着被敌当肉盾的乡亲吗

他们面对敌人不停扫射的枪声吗

是52团的旗手先跳吗

那壮举之跳

牵引敌军主力的目的达到了吗

他们决定跳的意愿之时

有一个人畏缩吗

苍山回答我：没有

没有一名红军战士胆怯过

没有一发子弹射向咱老百姓

幸存者司号员反复说

是杂乱无章的藤蔓救了他的命

他说，大家都跳了

一个不剩地跳下了悬崖

跳了之后就不知自己是死是活

他清晰记得，连长排长都跳下去之后

敌人的枪声暗下来

敌军追到山崖没有见到红军

悬崖峭壁之下庋藏夺命深渊啊

就要被俘的百余红军

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红军真的会飞吗”

“红军真有神灵护体吗”

怎么一下子就没了身影呢

难道红军不怕死吗？

他们真的跳下去了吗？

英勇的红军会飞

他们飞到天上去了

他们跳的时候

眼神注目鲜红的军旗

他们的那一跳，山河见证

九十年后的春天

我在困牛山的巉岩之下

我听见山谷回响

我听见一名红军战士呐喊

“宁死不当俘虏”

我听见另一名红军战士高喊

“宁死不伤百姓”

从此，那面鲜血染色的旗

染红困牛山

从此，52团那个“团”的翻号

从此消失

从此，“困牛山”的故事

开出花朵

我在困牛山见到这把传奇的军号

我聆听它讲述那场战斗

那场发生于90年前秋天的战斗

那天是1934年10月7日拂晓前

红六军团行至甘溪准备稍加休整

红18师52团行军至关口大田时

往南之路突然被截断

被增援的湘黔敌军和地方民团截断

“截断了好，截断了就僵持”

“截断了就拖住敌军”

让军团主力急行军的步伐走得远一些

更远一些

朝着太阳的方向行进

“截断了咱就改道”

红52团冲锋号吹响 “突破”号角

红52团的官兵听见冲锋号响起

他们在大山里急行军

“往西，往西，冲——”

往西，就是困牛山

红52团声势浩大地往西

而敌军知道往西是一条绝路

绝路是留给英雄的人民军队的

英雄的军队突破绝路

绝处逢生

没有路就是路

敌军追来了

往困牛山方向追来

湘黔敌军及龙塘民团紧追不舍

阻击红军的重兵围攻而来

红52团官兵时急时缓

咬紧恶魔步伐

将敌军主力拖在一个山坳里

激战三昼夜

直到我军团主力安全南撤

军号不流泪

军号铿锵地讲述

我的红军主力离开了枪林弹雨

红52团官兵受重创了

红52团官兵在困牛山陷入重围了

我英雄的800余名红军战士遭锐减

“锐减”是一个悲痛之词

是条条鲜活的亲人生命被子弹夺走

那一场战斗啊

让红六军团18师52团的红军锐减

锐减到400余人

困牛山是一个不大的山

那是一个只有一条路进山的山

那是一个三面环悬崖的山

那是一个悬崖下有深深河流的山

那是一个放一头牛进去

也只有唯一出路的山

老百姓给这座山取的名字比拟性强

“困牛山”之险与陡峭

无法形容

是的，前有黔军以及地方民团围堵

后有湘军猛追

四周高山被敌军占据

红18师师长龙云带着200红军突围

在英雄的52团掩护之下

师长带领指挥所撤到了老君山

老君山距困牛山十公里左右

困牛山战斗是一场殊死之战

军号的主人幸存了，他说

“我们啊，子弹打完了”

“我们啊，刺刀拼弯了”

“我们啊，没有一个人退缩”

“我们啊，我们团长田海清牺牲了”

是的，困牛山山谷

从第二年起满山遍野开出杜鹃花

那啼血的杜鹃花

面朝红军远去的方向盛开

杜鹃花唱着歌

陈世荣每年都背着他的号

去祭拜红军战友

每次，他都要等香烛燃尽才离开

他都要在那里回忆和复述

“甘溪战斗”“毛坝交锋”“朱家坝断后”

“关口分兵”“营盘垴阻击”

“魂铸困牛山”“追寻主力”

这些精彩的片断

春天了，杜鹃打着花苞

我听到一首朗诵诗

“爷爷对我说，石阡有座山，

伫立在长长的黑滩河畔……

困牛山，血染的山，

红军壮举震宇寰。

啊，困牛山，英雄的山，

激励后人勇向前！”

春天到了，杜鹃花开满山

那支不生锈的号角

吹响我的困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