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游,是我杜撰的词,断章取义为“野外凫澡”。“游泳”过于笼统,“裸泳”过于俗气,“洗澡”“凫澡”体现不出场景。久居城市的朋友,套用“农民澡”之说,比较接近本真,但又有失恭敬。
余以为,野游,首先取决于“野”:野外、野趣、泼野……总之,是大自然赐予,不加粉饰和雕琢,随意随性,是原生态的那种。
老家的川岩河,没修防洪堤。很多人认为,那些钢筋水泥筑的堤坝,只适合大江大河。像川岩河这些小河,如果用钢筋水泥筑堤,鱼花花都藏不住。这里除了人类,不会吸纳外界的任何现代元素。河两岸是千年堆积的土坝,坝上长着龙须草、常青藤,刺槐、杨柳、乌桕树、马桑树,水竹、水仙花、水丝麻……有时,还会出现白鹤,水鸭子之类,物类的和谐共生,作为有意识的人类,有时真的不便打扰。
公休期间,多地酷热,很多外地人涌入贵州避暑。我取消了原拟去的几个景区,回到老家,寻的是一份清凉与静谧。早听鸟鸣声,午听蝉鸣声,晚听蛙鸣声,伴着潺潺的流水声……感觉时光过滤了许多,惬意了许多。
前不久,川岩河涨过几场水,水比较清澈。河水刚冒过头顶,不深也不浅;河底是细沙,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自然这是“野游”的好去处。老家有句俗语叫“欺山不欺水”,意思是在水里不能肆意妄为,换句话,不会游泳就不要下河。对于会游泳的“过来人”来说是另一种体会:不呛几次水,永远不会凫澡。这句话有哲学的味道。
“野游”时,人不能太多,也就两三个,最好同龄人。走过几丘田坎,下到河沙坝,迅速脱得一丝不挂,“扑通”一声钻进河里。狗刨、仰游、蛙泳……且不说湛蓝天空中的一缕缕云彩,不停叫唤的音吭子(蝉鸣),时飞时舞的鸟和蝶,风吹过传来的稻花香,单是那一簇簇刺芭笼(荆棘)中盛开的野花,就可以让人忘却一切。这种“野游”,事实上是一种回归。这种回归,与“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有相似之处。你尽管抛却一切,把身体交给流水,交付自然。你已经没了“人”的概念。对的,因为“人”的概念,就有了羞耻和责任。这是一种进步,但在很多时候又何尝不是一种绑架?
“野游”不需要救生衣之类,拒绝洗头膏、香皂等现代文素。真正洗去身心尘垢的,是纯粹的“游”:一个猛子扎到河底,变成一尾鱼;仰在河面,变成一叶舟;伏在河边,变成一朵野花;蹲在河岸,变成一枚鹅卵石或一株芨芨草……总之,此时“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可是你却依然是你”。倘在月光皎洁的夜晚,下河“野游”,那又是另外一种境界。“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水和月相映成辉,给我们更多的想象。浴在月里,游在河里,分不清哪是月光哪是水,天空已经与大地融为一体,人与自然已经融为一体,一滩河水铺成开去,那是你的诗和远方。作家王开岭认为,这种“野”代表着一种诞生了亿万年的原始力量和生物激情,它在文明之外,在“时代”“社会”“人间”概念与内容之外。它让一些原本无关的元素撞到一起,显示出了一种天然的野性。
诗人惠特曼说:“每当我遇到极为悲痛和苦恼的事,总是等到夜晚,走到户外星空下,以求得无声的满足。”或许,川岩河就是我户外的星空,让我在“野游”中获取一种无声的满足。
“野游”,真好! 图片取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