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

地点　河沿村。

人物　方翠：女，29岁，河沿村（下同，省）纸厂厂长。孙大鹏：男，30岁，村纸厂副厂长，方翠男友。刘支书：男，42岁，村支书。姚老歪：男，50岁，原村纸厂承包人。李一枪：男，35岁，村民。张老四：男，四十岁，村民。陈三娘：女，39岁，村民。游春香：女，43岁，村民。王大脚，男，40岁，村民。王小松：男，12岁，村小学生。张兰：女，12岁，村小学生。郭荣：女，10岁，村小学生。宋光光：男，10岁，村小学生。群甲：男，23岁，村民。群乙：男，20岁，村民。警察甲、乙：男，27岁、25岁。

第一幕

［方翠家。这是一座小院。院里宽敞、洁净。用石灰勾勒的房檐，分外醒目。

一块“河沿村纸厂”的牌子挂在院门的右墙上。

院里的一角摆放着造纸的原材料。

［幕启：一阵雷声滚过。王小松、郭荣、宋光光从屋里奔跑出来。

王小松：要下雨了。我们赶快把院坝上的材料搬到屋里去。

郭荣：方姨不是不准我们做这些事的吗？

王小松：那要看是什么时候。

郭荣：什么时候怎么啦？方姨说了，我们的任务就是读书。

王小松：那我们也不能眼看这些材料着雨淋啊？

郭荣：淋就淋吧。

王小松：郭荣，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郭荣：我怎么没有良心了？

王小松：你有良心？方姨把我们接到她家，供我们吃，让我们住，还帮我们出书学费。眼看要下大雨了，我们帮她做点事情难道还不应该吗？

宋光光：你们就别吵了。赶快搬吧。

［院门外姚老歪的身影一闪。

［郭荣赌气似的弯腰抱材料。

［王小松、宋光光也跟着抱起来。

［突然雷声大作。

［姚老歪举起相机对着王小松等人拍照。

［大雨倾盆而下。

［王小松三人冒雨来回奔跑着抢搬材料。

［幕后响起由远而近的汽车声。

［姚老歪闻声慌忙逃窜。

［急刹车声响起。

［风雨声渐弱。

［方翠、孙大鹏跑上。

方翠：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再迟一点，我晒在院坝里的材料就有救了。

孙大鹏：你还有心思想那些材料？

方翠：我怎么不想？那可是上千块钱呢！

［两人走进院子，见晒在院坝的材料已经全部被搬到屋檐下了。

接着，他们的目光落在了三个被雨水淋湿了的孩子身上。

方翠：（激动地）你们——

孙大鹏：谁叫你们搬的？

［王小松三人你望我，我望你。

方翠：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我非常感谢你们。

孙大鹏：还感谢？这事要是被姚老歪看见了，正好作为告你雇用童工的证据。

方翠：他说我雇用童工，我就雇用了？派出所可以来调查嘛。

王小松：方姨，我们——

方翠：不关你们的事。赶快进屋把衣服换了。

［ 王小松、郭荣、宋光光三人下。

孙大鹏：我早就说过，好心未必得到好报。

方翠：我图的是这个吗？别人怎么想我不管，你应该清楚。

孙大鹏：光我清楚有什么用。姚老歪都把你告到县里去了。

方翠：我们纸厂有童工吗？没有。没有。

孙大鹏：厂里是没有。人家姚老歪抓的是——

方翠：你不要说了。

孙大鹏：你看这样好不好？

方翠：你就那么怕事？

孙大鹏：不是我怕事。我是为你，为我们的纸厂，为纸厂那二十多个工人着想。

方翠：你少给我绕弯子。

孙大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无论如何得让孩子们先回去住些日子。

方翠：（生气地）亏你想得出。他们的父母死的死，残的残，没死没残的，到外面打工去了。你叫他们回去，不是等于让他们失学，让他们流浪吗？

孙大鹏：我不是那个意思。

方翠：今天说了就算了。以后，不准再提这事。

孙大鹏：你不要固执好不好。

方翠：我怎么固执了？

孙大鹏：难道你真不明白姚老歪的用意？

方翠：我明白得很。他不就是看我办纸厂发了财，眼红了，又想着法想夺回去吗？

孙大鹏：既然明白，那就退让一步。

方翠：退让，我为什么要退让？

孙大鹏：我不是已经讲明白了吗？

方翠：姚老歪的用意你难道就看不出来？

孙大鹏：我就是看出来了才叫你先退让一步。

方翠：这纸厂是他不肯办了才把个烂摊子甩给我的。现在纸厂有利润了，他又想夺回去。没那么容易。

孙大鹏：电视你也看了，各级政府对非法雇用童工的事情十分关注。现在姚老歪抓住你雇用童工不放，我们要是不作退让，会惹出麻烦来的。

方翠：什么雇用童工？他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孙大鹏：我知道你把纸厂接过来，费尽了心思，好不容易才有了效益。

方翠：知道就好。

孙大鹏：可是，眼下为了保住纸厂，不让姚老歪抓住把柄，是很有必要退让一步的。

方翠：姚老歪的为人你不知道？

孙大鹏：所以嘛才——

方翠：你给他一个手指头，他巴不得把你整只手都吞下去。你说，我能退让吗？

孙大鹏：有时候退，是为了更好的进。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了。

方翠：我不懂？我看倒是你先前有棱有角的性格被世俗都快磨光了。

孙大鹏：你真的不明白？

方翠：我没心情去弄明白那些无聊的事情。

孙大鹏：还有件事情。

方翠：不是关于纸厂的，我不听。

孙大鹏：当然跟纸厂有关。

方翠：说。

孙大鹏：姚老歪听说你作为乡人大代表的候选人后，四处活动，想拉拢一些人把你选下去。

方翠：该我当，他整我不下去。不该我当，哭也哭不来。再说，我哪有心思管这些闲事，纸厂改制的事还忙不过来呢。

孙大鹏：你硬是要将纸厂改成股份制？

方翠：只有这样才能扩大规模，让更多的乡亲分享到纸厂的红利，从而走上共同富裕的道路。

孙大鹏：我不同意。

方翠：当初我接纸厂的时候就说过，只要有我方翠的饭吃，就有乡亲们的饭吃。

孙大鹏：（冷笑）多么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

方翠：你嘲笑我？

孙大鹏：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还是顾顾眼前的事要紧。

方翠：改制的方案我写了个初稿，抽时间你帮我看看。

孙大鹏：我会看吗？

方翠：你必须看。

孙大鹏：我要不看呢？

方翠：真的不看吗？

孙大鹏：改制我都不赞成，为什么要看你那个破方案呢？

方翠：叫你看是尊重你。纸厂改制的事，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干的。

孙大鹏：（气急）你你你——

方翠：大棚，我知道对纸厂改制一直想不通。

孙大鹏：那为什么你还要一意孤行？

方翠：我是想——

孙大鹏：（讥讽地）一人富了不算富，共同富裕才是富。

方翠：这难道错了吗？

孙大鹏：好了好了。我不想跟你说那些废话。姚老歪告状的事，你怎么对付？

方翠：他是别有用心。

孙大鹏：正是因为他别有用心，我们才该引起高度重视。

方翠：我心中无冷病，还怕吃西瓜？

孙大鹏：你呀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有时过于自信。

方翠：自信不好？

孙大鹏：不管怎么说，乡里把你作为人大代表候选人，是对你办纸厂取得成绩的认可，你不该放弃。

方翠：我图这些吗？

孙大鹏：图不图是一回事，当不当是另一回事。

方翠：这么说，你很看重哪个人大代表？

孙大鹏：你不是口口声声想多为乡亲们做点好事吗？要想实现这个愿望，你就得争取当人大代表。那样，你才有更多的机会为乡亲们办事。

［王小松、郭荣、宋光光换衣服后背着书包从屋里走出来。

方翠：照你的意思，我必须要在人大代表与孩子们之间作个选择？

孙大鹏：我没有强迫你啊。

方翠：你这跟强迫有区别吗？

孙大鹏：请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方翠：（严肃认真地）孙大鹏，我告诉你，孩子们就住在我家，他姚老歪要怎么说由他说去。

王小松：方姨，我们——

方翠：这不关你们的事。去，高高兴兴上学去。

宋光光：是我们给你和孙叔叔添麻烦了。

方翠：（轻松地）没有啊。你们要是不在，我这心头一天都是空落落的。

王小松：方姨，你对我们好，我们心头都记着。刚才你跟孙叔叔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就让我们回家去住吧。

孙大鹏：（拉方翠于一边）既然孩子们都知道了，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呢？

方翠：孙大鹏，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郭荣：我——（哭）我——不回——不回去——

方翠：（拍郭荣的肩）郭荣，不哭。没有人叫你们回去住。

郭荣：真的？

方翠：真的。

郭荣：方姨！（喊着扑向方翠）

方翠：孩子们时间不早了，上学去吧。

［王小松、宋光光、郭荣下。

孙大鹏：你呀你呀——

方翠：大鹏，你没有经历过无爹妈疼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孙大鹏：打住打住。这事暂不谈，好不好。

方翠：那你想说什么？

孙大鹏：（一字一句地）我们的婚事。

方翠：（内疚地）结婚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婚期一拖再拖。

孙大鹏：这回你再不能拖了，我妈把日子都定下了。

方翠：（意外地）你事先怎么也不透个风给我。眼下我正忙着纸厂改制的事，你看是不是——

孙大鹏：又要推迟婚期？

方翠：（撒娇地）亲爱的，你就理解理解我嘛。

孙大鹏：我理解你。可我妈不理解我啊。

方翠：（摇孙大鹏双肩）你就多做做你妈的工作嘛。

孙大鹏：做工作？你说得轻巧。

方翠：这么说，你是不跟我同一条心了？

孙大鹏：我放弃了在城里做生意赚钱的机会，回来帮你办纸厂，还说我不跟你同一条心。

方翠：生气了？

孙大鹏：我哪敢生厂长的气。

方翠：（得意地）我量你也不干。

孙大鹏：我妈的意思是——

方翠：傻瓜。我什么都明白。

孙大鹏：明白还拖什么拖？

方翠：等纸厂改制结束我们就结婚。

孙大鹏：还是纸厂比我重要啊！

方翠：（灵机一动）你刚才不是说，姚老歪在打纸厂的主意吗？

孙大鹏：千真万确。

方翠：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你说是结婚重要，还是摆平姚老歪重要？

孙大鹏：你总是有理。

方翠：看来你还是跟我一条心的。奖励你一下。（亲孙大鹏）

孙大鹏：又想用美人计来麻痹我，软化我？

方翠：不说那些儿女情长的事了。这纸厂改制的事——

孙大鹏：我保留意见。

方翠：还是想不通？

孙大鹏：想不通。

方翠：仍然不同意？

孙大鹏：不同意。

方翠：（生气）孙大鹏——你——

孙大鹏：我不跟你争论。

方翠：我看你是自私心在作怪。

孙大鹏：请你冷静，先考虑眼下的事情。

方翠：不就是姚老歪告我状吗？

孙大鹏：我的意思还是让孩子们暂时先回去住些日子。

方翠：不行。一天都不行。孩子们是我一个一个接来的，我就要对他们的衣食住行负责。

孙大鹏：我们又不是不管他们。

方翠：你那样做就是不管。

孙大鹏：你小声点。

方翠：我告诉你孙大鹏，我什么也不怕，不但住在家里的孩子不能走，我还要把另一个孩子接到家里来。

孙大鹏：（意外）你——还要接？

方翠：姚老歪不是说我雇用童工吗？那我就再“雇用”一个。

孙大鹏：这么说你还是不肯让步？

方翠：其他的事情，我可以让步。让孩子们回家的事，我坚决不让。

孙大鹏：你——太固执了。

［幕后传来姚老歪的声音：娃娃些站到起。

［姚老歪上。刚才的服装已经更换。此人偏瘦，精明而狡诈。

［情绪低落的王小松、郭荣、宋光光三个孩子跟在姚老歪身后。　

方翠：你们怎么回来了？

王小松：他（指姚老歪）不准我们去学校。

方翠：姚叔，你是什么意思？

姚老歪：把娃娃们支回家，是不是想把罪行藏起来啊？

方翠：我有什么罪行需要藏起来？

姚老歪：幸亏我来得及时。

孙大鹏：姚老歪，你想干什么？

姚老歪：干什么？你们心中不清楚吗？

方翠：不清楚。

姚老歪：怎么早不叫娃娃们回家，晚不叫娃娃们回家，偏偏在就要选举乡人大代表的时候叫娃娃们回家？

王小松：方姨没有叫我们回家。

郭荣：我们是去学校读书。

姚老歪：哟，真有两下子，（转对方翠）一个个还都被你们驯服贴了。

孙大鹏：你什么意思？

姚老歪：（奸笑）嘿嘿——嘿嘿——意思嘛——

方翠：你把孩子们拦回来，不就是想说我雇用童工吗？

姚老歪：聪明人就是不同。

方翠：你睁大眼睛看看，他们是童工吗？

姚老歪：是不是，你各人心头清楚。

孙大鹏：姚老歪，你做事不要太缺德了。

姚老歪：我缺德？你们雇用童工才缺德呢！

方翠：我雇没有雇用童工，乡亲们都有一双眼睛。

姚老歪：没有雇用童工，（手指王小松等人）那他们是什么？

孙大鹏：姚老歪，你不要血口喷人。

姚老歪：你们以为纸厂就那么好办吗？

方翠：姚老歪，好办不好办，你心头最清楚。当初是你把一个烂摊子甩给了我，是乡亲们再三说情，我才接手的。

姚老歪：（阴阳怪气地）你赚钱的秘诀原来是雇用廉价的童工啊。

方翠：你放屁！

宋光光：方姨对我们很好，从来不让我们做任何事情。

王小松：我们不是童工。

郭荣：要不是方姨接我到她家，我就读不成书了。

孙大鹏：姚老歪，说话可得要有证据啊。

姚老歪：证据——（意味深长地）我当然会有的。

方翠：请你出去。

姚老歪：我今天来是告诉你，纸厂迟早是要重新回到我手头的。

方翠：那我也告诉你——休想。

姚老歪：好。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下）

方翠：我奉陪。

［三个孩子向方翠围走过来。

［方翠双手搭在王小松、宋光光的肩上，然后一起向里屋走去。

［孙大鹏呆愣了一下也紧跟着进了里屋。

［切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