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天变冷了。这是从寨子上的几个老年人一起摆龙门阵时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那时候还小,在老房子坐时,早上起床穿着布鞋会到坝子边沿站一会儿,哈口气又返回木屋里。坝子左边是一片赤竹林,一到冬天,就会掉下笋壳。母亲就会安排我们去捡一些提回家放着,用来冬天烤火时做布鞋,还会嘱咐我和妹妹是提着笋壳上面的那个小叶子,小心翼翼地提着,不要碰到背面的笋壳毛。
而坝子下面是一丘像烟枪形状的土,常年种包谷,在倒下的苞谷秆上面,通常会在早上附着一层白蒙蒙的霜。但这都还不是对杉树坝冬天最深刻的记忆。深刻的,是在邻居家后面的岩磐下吊着的六寸长冰雕,和水井湾田里的两寸厚冰块,这是冬天的风景,冷飕飕的。水井湾原本有一口大水井,冬暖夏凉,供村民喝和洗衣服,逢年过节还有人在旁边上一束香求平安。有一次发大水坎子垮塌了,寨上每家出一个劳动力组织开挖修建,很快迎来生命之源的欢快流淌。有一次,说是被不法分子放毒,喝水有危险,一传十,十传百,大家又组织去挖宽扩大,直到大家感觉安全为止。但是后来,在我们离开老屋,搬到新房子居住后,听说水井湾的水井落井了,水只有半塘,不再有哗啦啦的流水涨出来。后来,还有几只鸭子也去里面游来游去,搞得极为不畅。至今回想起来,在冬天,伸去水里,手都感觉是暖和的,洗衣服也不冷,可是如今一去不复返。
在回龙完小读小学时,冬天也很冷,需要厚厚的毛线衣,但是手冷呀,那时候没有时尚的毛线手套,而大人干活戴的那种白线子手套,我是不敢戴的,而且也是少见。于是手冷时,大家就从家里用像大碗那么大的火盆提火去烤,但是我家那时候又没有木炭,所以火舌管不了多久,一旦剥开灰一会儿就会熄灭。好在有的同学带有木炭没有盆,于是我们四个或五个同学就会组合在一起,把炭加入一起烤。有时,干脆在放中午的时候,一起去学校外,那时候没有围墙,去捡一些干柴或生柴放入火盆里燃烧,用以驱除冬天的寒冷。
进入初中,在新景中学读,每周放学走路回家,不是担心下雨,而是怕下雪结冰,出大太阳倒是不怕,因为可以选择早点出发去学校或四点半放学后才回家,避开暴晒。但是冷就甲,寒风吹过,不禁几个寒颤。现在回想起来,听父母的话,好好读书是多么重要,他们的每一次抉择与安排都合理,都是从你的实际出发。尤记得那时候穿棉鞋的学生很少,在新景的门面还少有人卖,父母亲还是从那时候热闹的黄土街上买回去给我一双,叫我穿上去读书,我却不愿意,一心闹别扭不要,因为听说棉鞋又叫“老叭叭”鞋,听着不舒服,不喜欢穿。父母亲也是无法,只好语重心长地说,先背去学校,看有同学穿就穿。到学校那个星期日,晚上刚好下雪,试穿了一下,被里面的绒毛暖和着,不愿脱下来,于是冒着嘲笑穿起去上晚自习。到教室坐下做作业发现,至少有十几个同学穿,霎时才忘却害羞之心,融入集体。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太任性了。
2006年,考入沿河民族中学,也就是现在的开发区沿河新四中那里。一入学校就被那栋品字楼和阶梯教室吸引。在里面努力学习,有时候放学了先不回租在田坝的房间,而是认真地在学校两侧的花园里复习功课,亮开嗓子大声背诵政史地知识,好不快活,部分单科成绩一直名列年级一二三名,全然忘了寒冷与酷暑。可是,后来当我爱上了诗歌,沉迷网络,包夜逃课,我才知道有很多时刻都是感到生活是一支绝望的歌,混,看似风光,实则毫无意义。当我晚上四五点包夜醒来,全身是麻木的,冰凉的,离开网吧去街上,看不到一个学生的人影,除了偶尔出现的出租车和卖菜的老人。尤其是冬天,路灯晃照着,唯独只有包子铺前闪耀出一点热气,可是身上的钱都用来上网了,所以只能饿着肚子路过。
有一个学期,记得要补课。由于与一些学生厮混着,早早吃光了从家里带来的米和油,身上除了车费又无多余的钱,所以从当时混乱不堪的田坝菜市场顺着粮站走了一圈后,发现闲逛的学生太多了,他们根本不好好学习,不读书,只打游戏,打架。想想觉得好可悲,我虽然混,可是不抽烟,不打牌。这让我想起了房东老板对我说的,去那条路,不要晚上去;假如晚上去了,说话也不要顶撞那些渣子。当我习惯性地走在这条路上,感觉冷到了心里,第二天就乘中巴车回家了。
回想起沿河的雪,下到了草坛里,下在了石头上,下到了巷道间,下到了屋顶与公路旁。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厚,有的薄。但都似乎是激情的下着,卑微的化着。而下在乡间的雪,在树叶上堆了一层,在田间白茫茫的一片,在地头覆盖着勃发的春天。
冬天很冷,却很清净,就算听到不远处有鸦雀或晴天有乌鸦的叫声,都能感觉到那种叶落光灿灿地利索与安详。而我除了写作到晚上12点,早上起床还要燃火烧洗脸水煮饭烤一下火。我想还是嘎嘎那句话适合我,他说:热烤不如冷烤,冷烤就是睡到。一开始我找不到论据,直到我知道契诃夫说的那段话:为了睡觉,上帝安排了冬天。我才觉得沿河的冬天,挺让人懂得生活、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