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3月21日本版）

第二幕

［姚老歪家。背景是一栋青砖楼房，房顶上安放着电视接收器。在房子的右侧有一棵石榴树。石榴树下摆着石凳、石圆桌。石圆桌上放着算盘和一叠百元和十元的人民币。

［幕启：姚老歪、王大脚、李一枪围在石凳边神秘地说着什么。

［游春香疾风火燎地上。

游春香：背时的王大脚，你来也不喊我一声，偷鸡摸狗的就个人跑来了。

王大脚：你才偷鸡摸狗呢。

姚老歪：我们是要公开跟雇用童工的方翠干，不是搞偷鸡摸狗的事情。

游春香：那是那是。姚叔不是搞偷鸡摸狗的人。

李一枪：（有所指地）有人是搞摸狗偷鸡的人。

游春香：独眼龙，你狗日的硬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姚老歪：好了。我们谈正事。

游春香：（馋涎地望着石圆桌上的钱）姚叔，还真的要发钱？

姚老歪：我说话从来是钉子钉在板子上的。

王大脚：这个我们晓得。

李一枪：你说，要我们做啥子？

姚老歪：她方翠雇用童工的事大伙都看到了。

游春香：啥子叫雇用童工？

姚老歪：你没有看到她家里的那些娃娃？

游春香：天天都看到的。

姚老歪：他们是不是在帮方翠的纸厂做事？

游春香：这个我——

李一枪：（用手拐了一下游春香）是在帮方翠的纸厂做事。

游春香：是是是。我们都看到了。

姚老歪：娃娃些都还在村小读书，还不到做工的年龄。

游春香：我明白了。方翠让不足年龄的娃娃做事，就是雇用童工。

姚老歪：晓不晓得雇用童工是啥行为？

李一枪：犯法的行为。

姚老歪：说得对。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还想争当乡人大代表。你们同意吗？

游春香：你说不同意，我们就不同意。

姚老歪： 哎，怎么是我说不同意呢？（用眼一个一个地扫视）我说过不同意方翠当乡人大代表了吗？

王大脚： 没有。

游春香： （醒悟地）是我各人不同意。

姚老歪： 这就对了。

李一枪： 我说句话，姚叔，你帮了我的忙，我这杆枪随便你怎么使。

姚老歪： （满意地）这话就格外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没有个难处。（拿起百元的钱夸张地点数）来，这是你要借的两百块。

李一枪： 姚叔，这——利息——

姚老歪： 这回不要利息。（随后拿起三张十元的人民币）来，这是你不投方翠当乡人大代表赞成票的劳务费。

李一枪： 我还找几个人，也不投方翠的票。

游春香： 我也不投。

姚老歪： 那你也领三十块钱。

王大脚： 我早就表态了的。

姚老歪： 现在再说一遍——

王大脚： 我坚决不投方翠的票。

姚老歪： 你同样可以领三十块的劳务费。

王大脚： 到时我们的票投给谁？

姚老歪： 你们不要看我。我各人晓得，我是当不了那个乡人大代表的。投票时会有另外的候选人，你们就投给他。一句话，只要不投给姓方的就行。

李一枪： 你都没有资格当人大代表，还有谁有资格啊？

姚老歪： 这话，在这说就算了。

王大脚： 就是。纸厂还不是你一手搞起来的。

游春香： 让方翠捡了个便宜。

姚老歪： 我正要说纸厂的事情。

李一枪： 干脆把它夺回来。

王大脚： 要得。

姚老歪： 夺，就是抢。抢，就是犯法。犯法的事，我能做吗？

李一枪： 那你说怎么办？

游春香： 我早就想帮她的纸厂给砸了。

姚老歪： 蛮干不行。这事得讲点策略。

李一枪： 姚叔，你只管吩咐。

姚老歪： 你们几个隔天到乡里派出所出去一趟，就说方翠的纸厂雇用了大批的童工。

游春香： 我们去。

［刘支书上。

［姚老歪慌忙收钱。由于紧张钱几次掉在了地上。

刘支书：姚老歪，是不是又在放高利贷？

姚老歪： 哪敢。嘿嘿。哪敢。

刘支书：那钱是怎么回事？

李一枪： 我们来向姚叔借钱的。

游春香： 对对对。我们是来借钱的。

刘支书：姚老歪，你最近又在动歪心思了，是不是？

姚老歪： 没得的事。（示意李一枪等走人）

李一枪： 钱我们已借到手了。走吧。

［李一枪、王大脚、游春香三人欲下。

刘支书：站到。

［三人一惊，站住。

刘支书：我听说有人拿钱想要方翠当不成乡人大代表，这事你们听说没有？

［三人拼命摇头。

姚老歪：是哪个胆子那么大？

刘支书 这么说你没有听到？

姚老歪：没有。绝对没有。

刘支书：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方翠是我们村勤劳致富的带头人，谁要想在她身上打歪主意，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姚老歪： 跟方翠作对，就是跟刘支书作对；跟刘支书作对，就是跟共产党作对。我说的没有错吧？

刘支书：树上的鸟你都哄得下来，你怎么会说错话。

李一枪： 刘支书，我们村还不是你说了算。到时候，你叫我们投谁的票，我们就投谁的票。

游春香： 那是。有哪回选举我们不是照你刘支书的意思投的票。

刘支书：今天怎么刮的全是顺风啊。

姚老歪： 选人乡大代表不是儿戏，当然要刮顺风了。

刘支书：姚老歪——

姚老歪： （一震 滑稽地）到。

［游春香等人窃笑。

姚老歪： （自嘲地）嘿嘿。

刘支书：（严肃地）嘿嘿。（稍停） 姚老歪，我知道你对方翠接手纸厂心里一直不痛快。

姚老歪： 没有。她是她。我是我。

刘支书：方翠比你能干，比你讲奉献。你赚了钱，只晓得修房造屋。方翠赚了钱，想的是乡里乡亲。

姚老歪： 其实，我也是想多为乡亲们做点好事的。

刘支书：你要想到为乡亲们做好事，就不会放高利贷了。

姚老歪： （尴尬地）刘支书，你硬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刘支书：我说的不是事实？（转向李一枪）你们今天借的钱，真不是姚老歪放的高利贷？

李一枪： 不是不是。

［游春香、王大脚鸡啄米似的点头。

刘支书：那我就信你一回。

姚老歪： 刘支书，我向你保证，违法乱纪的事，我坚决不做。

刘支书：那就好。今天我来，是先给你打个招呼。选乡人大代表的事，你不要在下面乱来。（下）

［姚老歪从身上掏出一张帕子来不住地擦汗。

李一枪： 姚叔，莫非你还把姓刘的怕了？

姚老歪： （振作精神）我姚老歪怕过谁？你们是不是怕了？

李一枪： 怕了我就不是李一枪了。

姚老歪： 是条汉子。你们呢？

游春香： 只要有钱，刀放在我脖子上我都不抖一下。

姚老歪： （兴奋地）好。（拿出钱来，抽出几张递给游春香）这是奖励你刚才那番话的。

李一枪： 姚叔，要没有事的话，我们走了。

姚老歪： 以后不管啥人问起今天这事，就说没有。

［李一枪等三人下。

［姚老歪得意地哼起小调。

［切光。

第三幕

［张老四家。门框歪斜。歪斜的门框上贴着用黄纸写的奠祭逝去老人的对联。屋里陈设简陋，四壁空空。

［幕启：张老四和女儿张兰沉默而座。张老四的旁边放着一个旧布包，一副出远门的样子。

［远处传来拖得极长的喊声：张老四，快点，我们走了。

［张老四倏地站起，向门外走了几步，忽又停下。

张兰：爹，你真的要去广东打工？

张老四：兰兰，爹是没有办法啊。爹不出去打工，你的书就读不成，我们借姚老歪的钱也还不起。

张兰：方姨不是说让你进纸厂吗？

张老四：我去纸厂看过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我要去了别的人就要走。

张兰：方姨是个说话算数的人。那天，她还说等你进纸厂了， 就接我去她家，跟王小松他们一起读书。

张老四：这我相信。

张兰： 既然相信就不要出去打工了。

张老四：娃娃，我们也要体谅方姨的难处。

张兰：（哭状） 爹，我已经没有妈妈了，要是你在外边打工，再出了事，我怎么办？

张老四：（揩眼睛）爹——不会有事的。

张兰： 爹，你出去了，我就没有依靠了。

张老四：爹也是没有法子啊。

［幕后喊声：张老四，你走不走？

张老四：来了来了。（欲走）

张兰：（拖住张老四）爹——

张老四：兰兰，不是爹不痛你，爹只有出门打工才能养得活你，才能让你读得起书。

张兰： 我——不读书了。

张老四：读。你一定要读。爹这辈子算是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头。

张兰： 要是妈还在——

张老四：你妈临死时——（说不下去）

［幕后：响起哭诉的唢呐声。在如泣如诉的唢呐声中，响起张兰母亲断断续续的细若游丝的声音：你——再苦——再累也要让——让——兰——兰兰读——读书。

张兰： 妈——（哭）

［张老四转向一侧暗自流泪。

［姚老歪上。

姚老歪：老四，哭啥呢？

张老四：（神色慌乱）我没哭。是眼睛里进灰了。

姚老歪： 兰兰，你也是眼睛进灰了？（拿起张老四的包）包都准备好了，是不是要去杀广啊？

张老四：不去怎么办？兰兰她妈在你手上借的钱拿啥子还？

姚老歪： 我今天来不是催你还钱的。

张老四：借你的钱年底我一定还。

姚老歪： 我催你还钱了吗？

张老四：该你的钱总是要还的。

姚老歪： 你这么困难，钱嘛——

张老四：只要你宽限我些日子就行了。

姚老歪：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张老四：是不是让我做活路跟你换？

姚老歪： 说对了一半。

张兰： 我跟我爹去帮你做。

姚老歪： 好。好。多懂事啊。

张老四：做什么活路？

姚老歪： 也没有啥活路做。

张老四：那你的意思——

姚老歪： 我有个不要你还钱的办法。

张老四：（意外地）啥办法？

姚老歪： 那得看你肯不肯做？

张兰： 只要是能还钱的，我爹就做。

姚老歪： 兰兰，这事你可替你爸做不了主。

张老四：只要不是杀人的事，我就做。

姚老歪： （得意一笑）杀人的事，我怎么会让你去做呢？

张老四：你就痛快点。

姚老歪： 好。那我就说了。

［张老四父女紧张地看着姚老歪。

姚老歪： 其实这事也简单。

张老四：哎呀，你就莫要再磨我的心了。

姚老歪： 选举的事你晓得不？

张老四：是不是选方翠当乡人大代表？

姚老歪： 正是。

张老四：往年都是照村里说的投票。

姚老歪： 今年我想让你投的不跟村里的一样。

张老四：那——不好吧。

姚老歪： 你只要肯照我的去投，借我的那几百块钱就不还了。

张老四：说话算数？

姚老歪： 算数。

张老四：那我照你的意思投。

姚老歪： 你要想好，你不投的可是纸厂的方大老板啊？

张老四：（狠心地）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兰： 爹，对不起方姨的事，你可不要做啊。

张老四：娃娃家多嘴。

张兰： 你要是做对不起方姨的事，我就不认你这个爹。

张老四：兰兰，你要原谅爹。

张兰： 不。决不。

姚老歪： 兰兰，你爹要是照我说的做了，借我的钱不还了，你就又可以到学校读书了。

张兰： 我有书读。

姚老歪： 你有书读？你爹还出远门去打工？

张兰： 方姨说她要来接我去她家住，还要供我上学。

姚老歪： 知道她接你去做啥吗？

张兰： 读书。

姚老歪： 兰兰，你被她骗了。

张兰： 方姨不会骗人的。

姚老歪： 她接你去是做童工。

张兰： 我不信。

张老四：方翠她——不是那样的人。

姚老歪： 先不管她是不是那样的人。除了投票，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张老四：你说。

姚老歪： 这一两天你去乡里告姓方的。

张老四：告翠翠？

姚老歪： 对。就告她。

张老四：她一没违法，二没犯罪，我告她做什么？

姚老歪： 告她雇用童工。

张老四：这个——

张兰： 爹，你不要信他。

姚老歪： 我不勉强你。你要是不肯呢，我们的交易就不做了。

张老四：那——我去告。

张兰： 爹——

张老四：兰兰，不要怪你爹，爹是实在没有办法啊。

姚老歪： 那就这么定了。（欲下）

［方翠带着王小松、郭荣等上。王小松、郭荣手里各拿着一塑料口袋。

［姚老歪见了方翠，尴尬地点头。

姚老歪： 方——方——方翠姑娘——

方翠：姚叔也在？

张兰：（高兴地）方姨！

张老四：我——这——

王小松：张兰，你看方姨给你买什么了？（说着从塑料口袋里取出一个大红的新书包来）

张兰： （激动地）新书包！

郭荣：还有呢。（边说边把塑料袋里的洗脸用具拿了出来）

张兰： 啊——全部都是新的！

姚老歪： 你们谈。你们谈。我先走了。（走了几步 又回转来）张老四，我们说定的事，不许反悔。（匆匆而下）

方翠：四叔，本来早就想过来看你和兰兰的，由于纸厂的事情忙，就拖下了。

张老四：你给兰兰买了那么多东西，叫我如何谢你。

方翠：格外的话就不要讲了。乡里乡亲的谁没有过困难的时候。（发现地上的包）四叔，你这是——

张兰： 方姨，我爹他要出去打工。

方翠：不是说好了进纸厂的吗？

张老四：不给你添麻烦了。

方翠：四叔，你进纸厂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兰兰读书的事，也落实了。

张老四：你的大恩，我这辈子也还不清。

张兰： 可你刚才还——

张老四：（阻止）娃娃家莫管大人的事。

张兰： 你做对不起方姨的事，我就要管。

方翠：兰兰，你爹怎么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呢？

张兰： 他做了。

方翠：我不信。

张兰： 刚才我爹答应姚老歪不投你当乡人大代表的票。

张老四：你乱嚼舌根，看我不打死你。（挥手欲打）

方翠：（阻止）四叔，投不投我的票没有关系。兰兰从来不说假话。你打一个不说假话的孩子，心里就一点也不觉得有愧？

张兰： 姚老歪还要我爹去乡里派出所告你雇用童工。

张老四：嗨——

方翠：四叔，你各人要有脑筋。姚老歪叫你不投我的票，让你去派出所告我，都是为了想把纸厂从我手里夺回去。

张老四：纸厂万万不能再落到姚老歪的手里。

方翠：四叔能说这番话，说明你一点也不糊涂。他姚老歪要重新夺回纸厂是在做梦。

张老四：纸厂只有在你手里，我们才放心。

张兰： 那刚才你为啥答应姚老歪？

张老四：我不是该他钱吗？

方翠：只要你在纸厂好好干，日子会好起来的。

张老四：我一定好好干。

方翠：（对王小松等）你们带张兰去我家。

张兰： （鞠躬）谢谢方姨。

方翠：乖孩子。去吧，好好读书。

［张兰等三个孩子下。

方翠：四叔，你说实话，是不是借姚老歪的高利贷了？

张老四：没有。

方翠：那就好。你有困难我们大家帮。高利贷千万不要借。你明天就去纸厂上班。

张老四：你真是我家的大救星啊。（说着就要下跪）

方翠：（忙阻止）四叔，人不要轻易下跪。纸厂不是我一人的，是大伙的。没有大伙帮衬，我也办不好它。

［孙大鹏一脸兴奋地上。

方翠：什么事让你那么激动？

孙大鹏：报应。现报应了！

方翠：谁现报应了？

孙大鹏：还有谁？姚老歪！

张老四：他才从我家出去一会，怎么就——

方翠：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大鹏：不晓得他遇到了什么，慌里慌张的，从岩坎上摔下去了。

方翠：人怎么样？

孙大鹏：还没有醒过来呢。

方翠：快，大鹏，去把车开过来。

孙大鹏：（不动）你要救他？

方翠：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孙大鹏：他姚老歪告你雇用童工，还想着法儿让你当不成乡人大代表，这些你都忘记了？

方翠：（急走几步打住）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那些。救人要紧。

孙大鹏：他是活该。

方翠：你把车开来，我们送他去乡卫生院。（下）

孙大鹏：你——我就不去。

［幕后方翠的声音：孙大鹏不去你可不要后悔！

［孙大鹏犹豫了一下，跑下。

［切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