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春官”“说春”，想来诸君已有所耳闻。而时下贵州石阡的春官说春，或许你还没有真正见过。我可听见过石阡春官在党的二十大即将召开时这样说唱过：

喜迎党的二十大，勇毅奋进朝前跨；

伟大中国共产党，历经苦难到辉煌；

回望十年发展路，听我说春来叙述；

……

九天揽月嫦娥去，北斗导航走单骑；

航母大洋劈波出，东风快递展雄风

量子5G新科技，排名世界在前列；

翘首期盼二十大，团结奋进兴华夏。

时下清明节就要到了，你听听他们怎么说唱：

和风轻拂正清明，孝子出门祭祖坟；

哀思难遇清明雨，焚香化纸要小心；

火星一颗草一片，小苗幼木千千万；

失火烧山本无心，警察找你你才听。

长寄哀思一束花，堆土除草不自夸；

墓园春色艳阳照，何需鞭炮震天吵；

文明祭祀意虔诚，简简朴朴在心情；

火种留在家里面，文明祭祀也感人。

原来他们在倡导清明节谨慎用火文明祭祀呢！不仅如此，石阡春官还宣传移风易俗，弘扬传统美德：

中国传统美德好，民风民俗不能少；

婚进嫁出是美事，高价彩礼变味了；

……

互帮互助风气正，公益事业大家分；

村规民约当遵守，我们就是一家人；

共建和谐新农村，移风易俗我先行。

石阡说春由来已久，春官说春劝农行耕究竟在石阡一带流传了多少年，已无从可考。不过，现在的石阡县城南郊，依然保留着一个叫“劝农亭”的地名。它就是劝农行耕的佐证。

时节还在大寒，石阡花桥的春官们就已经动起来了。印制“春牛帖”，祭出“官帽、官服”以及木雕小牛，打理行装，一俟立春，便沿袭着前辈流传的方式方法和路径，说春去。他们一路散发春牛帖，劝告农人莫误农时、积德行善、孝悌恭亲、革除恶习、耕读传家，更为苍生祈福，无病无灾、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福泽绵长：

唐朝差我迎春人，特来贵府开财门。

春开财门春发旺，夏开财门夏发兴。

……

成书于乾隆年间的《石阡府志》上也说：“每岁于立春前十日,像塑芒神、土牛。至立春前一日，郡府率僚属各具朝服、陈香案、排执事，春花、农具、鼓乐导前，迎春于东郊，扶犁行耕……祭芒神以牲酒，行鞭春礼。”

一溪流水，两朵野花，三声鸟鸣，万物生动起来。二十四节气又以动态的方式打开了新的轮回。真可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春天使者的脚步声，响彻在千户万闾。

翻开农耕文明斑斓的历史画卷，即可知道春官也曾是官，他们最初是皇家观察星象、掌管历法、指导农事的官员。崇拜农耕文明的先民们创造了春天的使者，并依赖、仰仗使者来指引农事活动、经营衣食住行。大浪淘沙，优胜劣汰，说春文化也在不断进化和更新。时至今日，虽然时过境迁，春官的身份也一落千丈，所应享有的“待遇”也荡然无存，但是说春文化还在，春官以文化人的说教性质也还一直秉持。在开展未成年人保护工作宣传时，石阡春官这样说唱：

学生娃娃听我说，自我保护靠自觉；

读书从来不旷课，按时回家别耽搁；

辱骂他人不文明，打架斗殴更不行；

管制刀具不准带，网络游戏更害人；

走东去西好习惯，必须告诉家里人；

校内争当三好生，校外争当好公民；

打牌赌博不要沾，烟酒毒品更不行；

沾上你就甩不脱，害人害己害家庭；

网吧游戏不要去，一天半日分不清；

强索财物是侵犯，黄色媒介绝不看；

……

从古至今的春官都很“会说”，这是他们的共同点，也是他们的必备技能。背后，必定是知识和常识的积累。遇到常识性物事、场景不可误读指鹿为马，并且还要总结、提炼、升华出布衣百姓未曾认识到的寓意，按一定的韵律随口辩答，那才叫“会说”。这种“会说”，石阡人称之为“见纸打纸”。而春牛帖上的知识更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掌握谙熟，春官娓娓道来，那才是说春的王道。

比如在综合治理工作中，石阡春官创作了这样的春词宣传“一中心一张网十联户”：

社会秩序十分好，网格治理少不了；

管理开创中国式，服务大家新方式；

综治中心一张网，各村都有联户长；

入户走访听心声，大小事情记在心。

政策宣传我来讲，兴村富民好思想；

……

撸起袖子加油干，行与不行把你看；

功成名就不在我，功成必定也有我；

服务群众无止境，党旗飘扬红在心。

在一切信息仅靠口头或纸张传递的时代，不得不说春官的说唱就是文明传播的一大途径。再配以春牛帖这个“凭证”，春官们也就是不折不扣的春天使者了。

再看看春牛帖，就不难发现说春这项民俗不可或缺的文明缘起。春牛帖图文并茂，与农村生活息息相关。大到婚丧嫁娶，小到播种扦插，以及农历月份大小，甚至二十四节气具体日期，可谓包罗万象。过去的农人还根据“春牛芒神图”人与牛的前后位置变化，以及“龙治水、牛耕地、马驮谷、屠共猪”等等信息来预测收成，遂行农事活动。

我们祖祖辈辈一直奉行着的农耕文明，以最质朴的方式耕作繁衍，以最直接的情怀来接待客人。“来的都是客”，也包括春官。一碗热茶、一杯浊酒、一根香烟捧陈，春官“触景生情”，即刻开始教化说唱：

多谢主家好诚心，春官进门把茶斟。

不提茶来犹知可，提起茶来有庚生。

……

如此这般，不管是花生、葵花籽、苞谷、大米、花甜粑，还是麻丝、红布、黄香火纸乃至现钞，春官早已有备而来，脑海里早已收录了无数同韵文字，信手拈来即是押韵工整的四言八句古调，从所见物的前世今生、成因功用一直说到感激、感谢、感恩，可谓“口吐莲花”：

七月里来谷花香，八月干谷收进仓。

粘米做饭糯煮酒，造酒原来是杜康。

……

石阡春官在劝诫赌博也不厌其烦苦口婆心，他们所祈望的平安家庭、和谐社会虽然也是我们的共同期待，但是面对这些恶习，我们大多数人都选择沉默，而石阡春官却敢于公开大胆地说唱出来，警醒沉沦的人：

行了一程又一程，我是说春传承人；

说段戒赌与你听，收手就是明白人。

一劝学生不赌博，麻将金花不要学；

你学赌钱书搞错，世上没有后悔药。

二劝青年不赌博，大好青春易蹉跎。

戒赌去走创业路，家中钱财骡马驮。

三劝家长不赌博，孩子会跟大人学。

人人赌博都有错，拱手输掉划不着。

四劝丈夫不赌博，老人孩子要生活。

钱财输了很难过，老婆跟你受折磨。

五劝妇女不赌博，相夫教子孝公婆。

赌博经常惹是非，搞得全家不孝和。

六劝老人不赌博，头昏眼花麻将桌。

子女埋怨没有错，看你怎么过生活。

七劝光棍不赌博，钱财存好讨老婆。

白天干来晚上输，人人笑你傻撮撮。

八劝穷人不赌博，越赌越输无着落。

你见几人赌富了？勤劳才有好结果。

九劝干部不赌博，好好上班去工作；

有人举报你犯错，处分当头自揣摩。

十劝富人不赌博，几人合伙把你磨；

家财万贯输掉了，哭笑不得成疯魔。

人人且听春官劝，戒赌才有好生活。

以上诸例只是沧海一粟，过去春官的春词本就涵盖天文地理、历史人物、知名掌故，不一而足。改革开放后，我们津津乐道的农耕文明似乎逐渐式微，尤其是还几乎处于原始耕作状态的黔东山区，更是被经济大潮拍打得遍体鳞伤，其中就包括我们的传统文化。在盆满钵满物质丰硕的现实比照之下，继续履行“劝农行耕”，显然就是螳臂当车的搞笑。所幸，在石阡说春的发祥地花桥，人们找到了保存、传播、光大说春文化的最佳方式，说春也犹如一株行将枯朽的老树开出了时代新花。

你看他们创作了这样的春词宣传红色困牛山：

行了一程又一程，我是说春传承人；

说起巍巍困牛山，铁骨铮铮红军魂；

一九三四红满天，长征先遣过石阡；

敌方定下歹毒计，五十二团勇当先；

主动诱敌忠魂在，主力跳出包围圈；

宁死不伤老百姓，宁死不做俘虏兵；

纵身一跃惊天地，舍生取义泣鬼神；

革命将士英灵在，碧血千秋照后人；

共产党人为人民，红旗飘飘世世新；

红色薪火代代传，人民群众永感恩；

长征精神今犹在，丰碑永铸红军情；

永远跟着共产党，千古壮举记在心。

还创作了这样的春词宣传消防安全：

正月立春雨水季，消防安全要牢记；

电源线路常检查，短路起火先拉闸。

二月惊蛰与春分，割草烧荒易烧林；

明火暗火要管好，房屋周边莫堆薪。

三月谷雨正清明，孝子出门扫祖坟；

焚烧纸钱要注意，文明祭祀很盛行。

四月立夏与小满，五月芒种至夏天；

田间地头农活赶，火灾隐患害无边。

六月七月明晃晃，乱接乱搭无主张；

一旦着火浓烟冒，喊破嗓子哭断肠。

……

石阡春官的春词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当地将说春文化传承人请进课堂，创作出一篇篇与时俱进的春词，广泛应用于社会精神文明建设各方面，还培养塑造了一批又一批“小春官”。得益于这些努力，石阡说春不仅作为一种民俗活动进京参演，还多次得到中央电视台的关注报道，更是跻身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

如今的石阡说春文化已经彻底与新时代融合在一起了！在强国富民的伟大征程上，春官们的脚步声，一次次向伟大的农耕文明致敬、向伟大的祖国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