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耘

作者:许义阳

曾经高贵的矜持

难敌摊贩的斤斤计较

匍匐于大街小巷的樱桃们

一天天忙着自降身价

早在樱花烂漫之时

它们的结局就已命中注定

枇杷,则尾随其后

唉,这家伙并不比樱桃聪明

在城市和乡村

樱花桃花李花之后

腾空的舞台

开始让位于楸花和槐花

而蔷薇和杜鹃

又急不可耐地排在它们后面

一株已经凋敝的蒲公英

仍然将一朵小黄花

执拗地递进我的眼帘

还有更多的野花

从来不在乎规则、秩序和名分

一有缝隙,就粗暴地插入队列

在它们看来

每个生命都应当有机会灿烂

每个生命也都不会永远灿烂 

田间地头的麻雀们

从永旺场乔迁进城

占据了市井街坊

叽叽喳喳,吵得一湾麻

还有一只永旺场上的阳雀

迷失成桃林路上的布谷鸟

分辨不出行人的身份

只会一味地催促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

这徒然的叫唤声

传回永旺场,则变声成了

“薅草嘎婆”“包谷八角”

这叫声,如有魔法

叫一声

那些嘎公嘎婆们,会脚不沾地

叫两声

那些漫坡的麦粒就饱满成熟

熟透了的麦粒们

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它们中的大多数

变成了城里人餐桌上的馒头

留下来的麦粒

被山上的桐子叶再施魔法

成长为与馒头全然不同的麦粑

这种香味别致的桐子叶麦粑

在小满时节

会让永旺场的魔性少年们

爬最高最陡的山

走最远最烂的路

割最鲜最嫩的草

喂最苦最累的牛

芒种·漫漶

一个自以为是的城市

被高温动摇了他们曾经的认知

所谓大明开史

所谓古城记忆

所谓铜人传说

甚至包括那些漫长岁月里

漫漶的图书和文字

源于梵净山的黑湾河

天生就带着凛冽寒气

即便跌宕曲折到了铜仁

即便换了个叫锦江的名字

仍然不改其冰冷的个性

河岸边的可儿

已经模糊了印象

是否依然还在吟唱

“这一路走来风太大

吹得满眼都是泪”

如同寒气逼人的黑湾河

纵然桃李春风 千里前程

仍无法治愈她的忧伤

夏至·颜面

道路两边的地摊上

摆满了新鲜的蜜桃

它们被路人轻轻地拿起

端祥之后,又重重地丢下

如此反复多次

一些蜜桃被挑走了

剩下的都被摔得皮开肉绽

我其实就是桃子中的一枚

几十年来,一直都在被人

反来复去地挑挑拣拣

偶尔稍息,顾影自怜

仿佛自己也不完全是蜜桃

更像是立夏时节里

一枚涂着大红颜色的鸡蛋

只因在滚烫的开水中挣扎过

水波荡漾的内心

慢慢就变得坚强了

以至于在被人挑三拣四时

即使摔得皮开肉绽

也还不至于头破血流

我也不能确信,这算不算

给自己勉强保留着,最后的

一点颜面

突然遭遇了一场大雨

因为事先没有预料

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我看看天,看看地

总觉得,这似乎并不符合

我对这个时节的预期

一些人,坐在办公室里

把命交给空调

一些人,站在脚手架上

把命交给无常

一些人,还有一些人

甚至不晓得

该把命,交给何方

坐办公室里的人还在抱怨高温

站脚手架上的人没有空闲抱怨

我则读到一篇文章说

2025年7月9日

将是地球有史以来

时间最短的一天

对此,无论贫富贵贱

谁也无法改变

世界各国,人类大同

地球上的所有生物

终于实现了众生平等

空调24小时运转

蒲扇也随时待命

还有西瓜、冰凉粉

甚至还有藿香正气水

尽管如此,我在东郡的高楼里

仍然热得满头大汗

烦躁得睡不着觉

在180公里外的永旺场上

青纱帐般的包谷林里

乡亲们匍匐其中

薅草、施肥

或者套种红苕

而每一株包谷

都挥舞着自己锋利的叶片

那些淌着汗水的黝黑肌肉

都是它们伺机偷袭的目标

只要时机成熟,下起手来

它们决不慈悲,毫不留情

在这些肌肉上面横切竖拉

仿佛就是包谷叶片的使命

而这些肌肉的灵魂

从不抱怨包谷叶片的残忍

也不抱怨暑热难挡的老天

在他们看来

被包谷叶片刈割

就是自己的宿命

如同暑热,也是

这个时节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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