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札记

作者:龙正舟

《被时光追赶的人》:泥土的香味

近日,建猛兄弟发来近作《被时光追赶的人(组诗)》,十首短诗如十颗饱满的籽粒,落地便撞开了心门。他本是个被琐事缠裹的忙碌人,却总在奔忙间隙拾掇起生活的碎屑,酿成带着温度的诗行。

《被时光追赶的人》是组诗的骨。诗里有高铁掠过黔东大地的呼啸,更有一个教育者对“起点”的凝视——“站在一个又一个零的起点上”,却始终望着贵阳方向的光。“从铜仁到贵阳的距离/在高铁连接之下/彰显一个时代的巨变”,窗外落叶与故乡的光交织,让“时光不允许倒退”的焦虑,终化作“总有一束光给人启迪”的笃定。读这样的诗,像坐在暖阳里听老友闲谈,字句里没有刻意的雕琢,却藏着健康而舒展的灵魂——或许有人觉得不够精巧,但属于自己的表达,本就是最珍贵的风格。

《幕起幕落》则写透了乡镇学校校长的日常。“从日历上撕下一页/意味那一天永远不再回来”,日子像戏台般循环,却藏着防不胜防的酸甜。他说“每个人都希望绕开那些至暗时刻/事实不容许我们有任何选择”,却又在结尾转身拥抱世界:“敞开胸怀,拥抱世界/用大视野拓展大格局”。这种在沧桑里反复打磨出的释然,恰是乡镇教育者最动人的底色——于周而复始中提炼力量,让每个平凡的晨昏都长出光芒。

教育是组诗里最浓的墨。《虚度的时间长成了一棵树》里,他把对育人的思考写得直白又深刻:“铁杵磨成针的故事/我讲给孩子们听过”“百年树人,尽管生命短暂/关于育人的话题需要代代相传”。没有华丽的比喻,却让“十年树木”与“百年树人”在时光里枝蔓相连。《给生活涂抹一层色彩》更像句温柔的自勉,“一粒微不足道的种子/一旦找到可以生长的土地/就会把真心掏出”,原来他笔下的“颜色”,从来都是教育者的坚守——让简单的日子在忙碌里发酵,酿成有梦的永恒。

《绕不开时间这个话题》里,一杯茶泡出了生命的哲思。“人生是吃一餐,少一餐/认真对待每粒粮食/这是生命的需要”,而“人在哪儿,希望就在哪儿”却忽然让人眼眶发热——他把时光的刻度,活成了教育路上的路标,每一步都踩着希望的鼓点。

《在天花板里寻找思想的高度》让“立岩”这个地名有了温度。“立根原在破岩中”的联想,让大山里的挣扎与生长跃然纸上。他说“经历什么就会明白什么/从实践到理论,再到实践”,这哪里是写诗,分明是一个教育者在泥土里扎根的姿态。《雨声》更勾连起两代人的记忆:“微雨燕子斜”的诗意里,藏着“雨打铁皮屋顶”的旧时光——老师扯着嗓子讲课,学生在喧闹里睁大眼睛,那些模糊的声音,如今都成了梦想的回声。

最动人的是《做回属于自己的春天》。“有的孩子,自带光芒/有的孩子,浑身带刺”,他像医生诊断病情般写下乡镇校园的群像,却又温柔地说“不妨取出几片春色/作为标本,放进书里/把光阴留下来”。这是乡镇校长的赤子心——知道教育的难,却偏要在荒芜里种春天。

读完这组诗,掩面静坐,仿佛闻到大地的泥土香。建猛的诗从不是炫技的表演,而是教育者在时光里的絮语,是乡土与讲台碰撞出的星火。或许微弱,却足够照亮教育远方——就像他写的那样,总有一束光,在诗里,在人间,在日复一日的坚守里。

石彦彪近期中国诗歌网平台新时代少数民族诗人展栏目刊发了他的诗歌。我拜读后,觉得石彦彪的诗歌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总能在寻常场景与历史的时光中剖开隐秘的诗意。他的笔触既贴着大地宽广的怀抱,又带着对时空的轻盈叩问,在日常观察与地域行走中,完成对生命、历史与存在的双重凝视。

《借月记》里,“高楼未灭的灯”与“偷潜入人间”构成奇妙对话,诗人以“拉开窗让月光镀亮梦话”的温柔,将都市夜晚的疏离感转化为私密的诗意;《鸟鸣》则以鸟儿“单纯的快乐”反衬人世的复杂,“用清脆过滤着人世”的比喻,让自然声响成为涤荡心灵的介质。《雨夜》更将“雨声淅沥”与“虫鸣啄击”并置,在黑的纯粹与内心杂质的对抗中,让微小的生命律动成为“激流之下的浮力”,于困顿中见坚韧。

这些日常场景的书写,没有刻意的抒情,却在“伸懒腰”“侧耳听”等动作里,让平凡事物显露出神性的微光——月光是偷来的温柔,鸟鸣是自然的箴言,雨声是时间的絮语。

诗人以平视的姿态,让万物成为精神的镜像。

几组“行记”是诗人彦彪与地域对话的结晶,字里行间藏着对时空错位的慨叹。《凤冈行》中,“黔羽枝化石”与“4亿年的等待”碰撞出时间的厚重,而“安全陷落”的烂泥,则是个体在宏大历史前的坦然;《芷江行》更将“岸芷草”与“飞虎队喧嚣”、“受降书”与“火锅酽香”并置,让春天的生机与战争的记忆在舌尖与心头交织,红脚白鸽“拍打册页灰尘”的意象,轻巧地勾连起当下与过往。

《云落屯》《普觉高庵》则深植于黔地的地理密码:“壁立数十丈的欲望”与“松桃河亿万年不瘦的身影”,让自然景观成为历史的载体;“咸丰三年的石刻”与“躲匪的庙宇”,在风雨改写的历史中,照见个体与土地的血脉联系。诗人行走其间,既是过客,也是归人——如《凤冈行》中“落进烂泥”的石子,最终在大地的肌理中找到存在的坐标。

石彦彪善用意象的碰撞制造张力。《回程》里,“推土机般推进的视野”与“悬挂的云团”,将机械的坚硬与自然的悬浮并置;“日月同辉而不自知”的顿悟,让常识里的对立化为隐秘的共生。《雨夜》中“纯粹的黑”与“内心的杂质”、《普觉高庵》中“荒芜的仙佛洞”与“通天的石门”,都在矛盾中指向更深层的存在:痛苦与快乐、历史与当下、消逝与永恒,并非非此即彼,而是相互映照的镜像。

这种张力的营造,让诗歌超越了地域书写的局限,上升为对普遍生存状态的思考——就像《回程》结尾的月亮,“未被浇灭”的不仅是自然的光影,更是人心中“未敢忘却的梦想”,在黑夜的狂奔里,成为不灭的精神路标。

石彦彪的诗歌,没有华丽的辞藻,却以精准的观察与克制的抒情,在日常与历史、个体与大地之间架起桥梁。他的文字如松桃河的流水,既承载着地域的记忆,又流淌着普遍的人性微光,读来如与老友对坐,在烟火气中听他细说天地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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